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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之野 之乎者野记 2022-03-18

The dinner【Monet】



菜场那家过早的店出了些事,这是母亲这次来京给我带来的八卦。


大体的情况是老板因为赌博输了一大笔钱,老板娘病的很重,什么病不清楚,虽是道听途说,我们却因此聊了半天。


在我们那个小县城,说起“过早”这件事,便绕不开那家小店,不光普通人绕不开,县长县委书记也绕不开,神奇的是,连我这样离家快二十年的北漂也不能对此只是嗯啊应付。


现在我每年顶多回去一次,也常有好几年都没回家的时候,但是但凡回家,酒宴可以不赴,即便入睡再晚,清晨却一定要早早起来,洗漱干净,去赶第一锅的肚丝面。


黄冈地区的早餐日趋接近武汉,热干面、牛肉粉、豆皮、小笼包、米酒,可小镇上的早餐却因为他们家撑起的大旗保留了不少特色:糯米基、肚丝面、鸡汤面、炒面、海带汤、水煎包。


学生时代没钱,我又好像一直在发育,想完全在他们家吃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如果吃了炸酱面,最多只能再吃四个包子,再想喝海带汤就不太可能了,而如果吃了肚丝面,那就连包子也吃不上了。


但是女老板记得我,很大方,她允许我免费喝汤,也会在包子出笼时给我夹上两个,不收钱,其实不光是我,哪些是穷酸的学生需要“救济”,哪些是请朋友来吃的有钱人不必打折,她分得清。


到了高三,我甚至可以赊账,不知是我顽皮可爱还是忠诚度比较高,这种待遇那就比较有客户粘性了,以至于一度出现自己也是股东的幻觉,有同学亲友来家,我都要领着去尝。


所以到了北京,多希望也遇到这样的店。大学校门对面的凉皮店很好吃,小到只容一个我,或者两个纤细女生并排进去,只有一张桌子,奇怪的是,却无论何时都会有两个人坐在那儿,我一次都没抢到过。


考研那一年租房后面的胡同里有一家砂锅面,是湖北人开的,大概是改良了过早的品种,用的是热干面的碱面,加上牛肉粉的汤,最后放上两片酱牛肉,四片翠绿的菜叶,我会说,多放点白菜,老板笑了,她知道凡是这么称呼白菜的,一定不是北方人,这里叫做油菜。


八个烧得土灰的砂锅可以同时做,一份15块钱,端上桌时要小心,汤汁会一直沸腾,老板一定是个暖心人,这样在北方寒冷的夜幕下,每个独自吃饭的人,都能得到持续二十分钟的温暖。


等上班了父母有时会来看我,一起住上一到两周,一般是一周,两周就互相开始嫌弃。北京没什么熟人,闷得很,父亲最喜欢大早起来去社区一家菜铺挑菜,老板是个山东人,特别会吆喝,品相差的菜经他一说,便能提一倍的身价。两人一边挑一边聊,能从六点一直扯到七点半,这时候再回到家,我如果还在睡觉,父亲便会嘟囔,现在的年轻人,都什么生活习惯。


其实我不觉得好邻居或者7-11也算小店,虽然那里什么都有,而且每次我也能买到想要的东西,可店员穿着整齐划一的工服,隔着半米柜台,手里拿着放着红外线闪烁的扫码器,“XX元”,除了店里的关东煮还冒着热气,其余都冰冷得像一座冷库。


前段时间国庆活动原因也抽空在前门附近逛了一圈,那些上学时骑着破自行车的小店,都不在了,好在瑞蚨祥换了个招牌,我还认得,其余许多小店都换上了统一的黑底白字牌匾,如丧考妣。


小店一般都有野草般的顽强生命力,县城里的过早店已经三十多年,即便到了现在困难的情况,店铺依然开着、红火着,保守估算,他们家的月收入应该比我现在年收入还要多。而凉皮店的老板发明了加热凉皮,甜凉皮,那时二维码还不流行,只记得他每天数钱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。


所以正常推理,尽管面对日益高涨的租金,那些凉皮店、砂锅面、菜铺活到现在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,但是一拆墙打洞,那便是响起告别的钟声。


有时心情不好了,或是疲惫得一句话也不想说,边走边张望,真希望发现一家不起眼的苍蝇小馆,躲进去热腾腾的吃点什么,包子面羊杂汤,真的什么都行,然后结账时老板娘看都不看你,用手指一下脏兮兮柜台上的二维码。


可是一路喝着西北风,宁可饿着也不想进那些霓虹闪耀大店的原因,并不是担心店大欺客,只是坐在明亮大堂的桌椅,上,拿着那些艳丽菜单和App点菜,那便好像是一天工作的续命,而焦虑的心情并没有像在小店一样,在逼仄的空间和鲜香的等待中慢慢舒缓。


前段时间北京推出了繁荣夜间经济的十三项举措,比如亮灯和交通系统工作时间的延长,城区夜间商圈的区域性集合规划,也想让这里的夜晚像南方一样更有活力。可是,缺了那些既能养活自己,又能温暖别人的星星火苗,把照亮京城的希望寄托在几个大火把上,确实少了一点人文关怀和烟火气息,我们既已失去了邻居,又要逐渐告别叫卖吆喝的小店,归属感在这都市日渐寒冷的冬夜冷凝,或许有一天,谁家见月能闲坐,何处闻灯不看来的场景,我们只能讲故事给儿孙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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